2015年11月13日 星期五

留二十分鐘給自己

病到應該去睡,之前,要寫一點字,限自己二十分鐘就好。
今天我視文字為它的原初樣貌,在甲骨上刻著的線條,用來記低該天的主幹,用來劃分一些新證的物種。強調今天是因為文字的符號作用在現代是一種標籤。好像你用一個字,那個字代表你的心情嗎?代表你的為人嗎?
並不能如此簡單,它涉及了社會意識形態以及族群身份,每個人有權急著去界定你是哪一族裔哪一黨派哪一幫的人類,是低等庶民是廢青是做保險是廢物是苟合之眾是中年衰老是小康是高竇……說得好遠,沒有人阻止我的話,應該會寫到天明,當然可能只是藥物的促睡化學物臨到之前,或者是我覺得有比寫下去更重要的事,例如明早夠不夠精神和媽媽吃早餐,以及有沒有作曲人突然凌晨三點問我說可不可以用一天出歌,或者我的眼睛開始受不了這螢幕偏藍色的光非常像電影院特大的侵害光線逼自己不敢眨眼地受傷得痛快。
之類吧,我真的要在入正題前把這些語速都停下來,因為我打字不是很快,至少沒虞老兄天天上課時在我身旁表演一秒用拼音打接近五至六個字的速度,然後每次聽到打字聲好像要敲爛那一塊塊金屬的時候,我會凌厲地望向他,他又是一副無辜的表情回敬我,天啊,我打字慢,還不打緊,你用拼音打,你用拼音啊!你國語好到可以跟內地(是內地來的嗎?還是要叫中國某個省份還是大陸?)女朋友說說笑笑開開心心,而我每次說國語都會像諧星一樣,在大燈之下笑著一個因為大家都聽得好想笑的因由,笑啊笑著,我怎麼跟你比?
我不是說要比,不會啊,我不會跟任何人比國語,只是看著你打的每個字我都會心想,我連它是什麼聲什麼韻什麼什麼什麼發音和音長和腔調都不知道,而你造出了文章,那好像一種間隔,間開的就是我們對語言的通解。剛才想說的明明是語速,怎麼又說到這裡?唉只有幾分鐘餘下吧,我想說的統統快要說不了。
總之,我心裡邊已經出現一篇大約三、四千字的散文的時候,我的手和集中力只容許我同步打出幾百字;我的腦已經運轉出一些完成式的蒙太奇時,我的眼睛會立刻移向更癲狂的想像空間之中,整理出一些小說的草圖、藍本、脈絡樣式,人物微表情等等,在我同步要畫下、寫下、做出什麼之時,眼神已經不自主地脫開所有線索、所有畫布、所有所有的口述可能性,再任性地接觸下一種藝術引力,以及消化更莫名的情緒和對荒誕迷思與人倫精神的理性角力。
我不是要說這些,我本來想打點字,是想說我會永遠記得浴室那條毛巾的味道,餾餾的是我身體的香,糙糙的是我毛皮的過去……
還是想說這些呢?我會永遠記得,可怕的病情通常跟現在一樣,喉嚨裡有一把利刃左刮刮右磨磨,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有點血味,卻沒有可以直接當成病重的血絲在唾液中飄浮。然後騙說自己真的要休息一下了,要找回人類野性那種天生天養非常免疫的本能。但原始人真是這樣的嗎?有時在想,都不可能,他們很輕易就死去。
只是他們睡的草地大一點,遊走的是森林。
而我為什麼從沒發過睡草地和走森林的夢,應該不是祈禱就可以擁有的妄想式寧靜。但平安是可以擁有的,我可以很快變得平安,隨時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都可以。這是我對這世界惟一比較安舒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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