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7日 星期四

命根絮語

以前我的生命裡有一道命根,是歌詞,長久的成為單一的吊索,扯住我僅僅可繫住這身軀的年輕脊椎。

更多時候我不敢說出口,這是我的唯一,卻沒有愛它愛得很專一。我很為它自豪,也同時不覺得怎樣,我只是有炫耀可以炫耀的唯一。它並沒有那麼重要,我可以表現得捨不得放棄,也隨時可以放棄,只是表現是我生命的緊靠。可能表現是我的命根,而不是歌詞,但沒有人會聽我這話,沒有美艷風光的言語不好去說,會被視為抵譭自己的本領的話不好去說。我的衝勁是很負極裡萌生的,我不承認的無技可封,是我怯懦一種平常的味覺,硬哽一種沉寂的輕量。

但如此走來,我為著好的歌詞,去讀過文學,去看過一些本來不會接觸的小說和詩,以及論文。這是學府的計劃嗎?是一些堆下來的專業,前人的一切知識,如今我看過了少量,有一些用資料龐然來搭成,有一些用畢生體會來達成。我感受到本該不屬我的切入,我像牽到了永遠趕不上的列車,追遂前方愈走愈遠的車卡,漸而在很刺眼的光明裡看不見蹤影。我仍然知道,這是日頭時份,這是旅程不可怠慢的時晨,沒有人從旁打氣,大家都會喘著氣去領受及不上潮流的痛苦。

而我不甘的正是這種錯置,可恨在於沒有一種文化,你對上了,是不會錯置的。有好多的學問和台階,我們似是無法理解和容受,沒有那種氣度和等位去接近和行動。這種空落的恍惚,這種被會幕蒙住的不愉快,竟然長久在每一步上進或試探的關頭出現於心靈,泛泛地加重在盤骨之上,動不了的雙腿還有隱隱作痛的腸子,我們猙獰的面目像即時呈現在大光燈之下,一臉赤紅,咬牙切齒,鬱鬱不得志,所有難堪的形容物都不能組成現在的時日,苦情的艱況好像一句很難讀順的經典,人們唱著這歪音的曲調,我們難受地欣賞,甚至學唱。但唱不來的挫敗是前人不會教導的恥笑。

好可怕的一切啊。

於是為了忘記可怕,我拾起了兩道新的命根,而這次,我是覺得不再像那擾亂真實的技法一樣了。一道是叫野愛的小說,寫著寫著,我發現了虛構史的可愛,但在文壇裡,總是那麼微不足道,總是沒法找一個正當的平台去得到回響,但至少我不介意。年來的歌詞,我寫過幾十首覺得好的,都一樣如此,慢慢地我就不介懷回音,而只想聽見那音律是真正屬於自己的碎碎唸,已經千萬人眼紅的成就,那種不講名氣和數字的成就,就是個人的快樂,很非物質的暢快,很光滑的露珠,從水份提煉的片刻,也一樣不介意落得無視之中再次破碎。那麼我至少活得很像這個大自然,樹的生活方式,沒有煙塵的進食方式,死去的方式。

而第二道命根是植在我的小學時候,一直愛畫的事物,一直遵己而畫,沒有規則的謎一般的畫。回想這十年來的生活,我畫過很多謎題,有特別的也有不明所以的,總之都是快感一樣的格調,在暴力的時候不妨模糊一點,在隨意的時間不妨耐久一點,在認真的時候不妨放棄繼續。這些凌亂的日子好像只屬於單人的生活,並沒有人可以再次干擾我脫離任性。

所以野愛之中我在建構自己用時間積存的堡壘,以及城市和山嶺,這個幻覺之下只有風土和人情的香港,與及野愛這種只會一直被定性為不明生物的野人,但又怎麼呢,你們不明白又怎麼呢,你們很奇怪有甚麼定義又怎麼呢,我又一直在書寫,像Duras不必經常被理解,又像晚安詩分享的一切片段還是有忽略的時候,像銘輝還是悠怒都不過一種偶爾被觀賞和質疑的人格。

所以風信子和五圖鑑還是一直是我的素材,想他們真有一日成為我的漫畫,成為我的日常,以及我的生涯。因為繪畫的世界,就是兌現命根的硬度,證實命根的信念可以接在天上,在碑上,在書紙上,在各種canvas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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