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9日 星期三

酒詞/輕鬆無念的人啊(暗室之後/魏如萱)

以前或會多少自豪著自己是香港人,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可以雜處得平衡的身份。但看世界看久了,便知道這地方所經受的痛苦,一切會在權力下一片片吹走的瑣事舊跡,我們再追不回。在這種時勢,我可以做些甚麼?除了默默寫下注定被遺忘的文字外,還有什麼活兒可以抬到天空下陽光照射得到的地方?
 
愛詞之人有種執著,是異於單純愛文字之人。也許我們記不得故事的情節、人物的原型、深厚的文化脈絡或是機制下各種筆風的瑰麗。但我們深信信念,單單一兩句的話,聽進耳裡等於記進心裡,音樂是我們的誓言,以及我們各樣靈魂的記憶體。
 
但香港的音樂或文化就是那麼被吝嗇著,聲音總是隨年代的入替在收縮。我也不是不喜歡現在的聲音,但你看看,看看好嗎?「老懷潮」沒有停止過,金曲永遠被抹上金漆,老歌永遠被催老的人捧持住,很多大牌的媒體鼓吹美麗的舊聲音,是因為它們的確自由得美麗。但原以為框架會在後現代的時間變得真的後現代地流傳起來,聰明起來的時候……卻是一地跳不起來的新秀、新營運者、新多媒體混搭地試著各種只看資本辦事的水溫。
 
本土藝術,淪為形象上身光頸靚的商品。我們只剩下可以無限回味的舊事。新的東西跑不出來,愈來愈分裂,直到真的成為後殖民的頂峰狀態了嗎?我們喪失了真正的本土,我們的價值被緊繫於夠大聲的人的那條線,有人盲目跟在那條線,有人偏不認同那條線,又跑出另一條線,最後是個纏得好亂的網,我們香港人的網絡。
 
我們需要更多聲音。音樂人你們有聲音。但是,藝術的地域在最後關頭卻只是一片廢墟。可是在將來的已經很最後的最後關頭前,禁聲之前,好想,好想,想一想你們代表怎樣的文化,你們曾經擁有的文化力量。
 
我喜歡台灣總是有一些聲音會坦白起來,他們尊重最原始的想法.又探索政治中的哲思和真理,在音樂裡。像詩的感覺,已經很難在香港流行曲裡找到,就是說,到底有多少香港人想做一個音樂詩人?你認識的有誰?我自己也是寫歌詞的,一個合作了七年的作曲人曾經告訴我,不要說自己是詩人,那樣太可憐,太孤獨,我回應他,我喜歡這種感覺,至少不是每種感受都必須流行起來,那樣才是嘗試提升他人的品味,設想一些新奇的美感。可是以後呢?我們還有機會嗎?還會有可以給下個十年的世代品嚐的新奇嗎?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若選擇用眼不見為緩解疼痛
煙火味仍久久縈繞
太過習以為常地隱瞞
自製的恐懼注定是辜負了光

沒有了那方面的責任的人,承受了這麼久的輕鬆無念的感覺,你們確定真的會看得開嗎?煙火味的禁令來了,我怎麼都不願意看見忍著疼痛的人,對了就是最終會含淚的人。責任如果是要和另一種比較私密的責任比較的話,我明白你們。但這刻不負這種責任,就別妄想你所愛的人,或者愛你的人,也跟你一樣能輕鬆甩開責任。
 
進入暗室
攤開乾澀的凌亂
讓掌心掃去悲劇
風乾雙膝裡憂傷的濕氣
暗室之後
撥開前額的枯萎
透進溫煦的草原
薄雪融化過不去的曾經
迷失的漬印從此透明

這段寄語有點虛幻,在香港看來實在愈來愈不切實際,如果我們還想過夢可以成真,將來的所有前景可以到達,掌心和眼睛所及的事物可以鎮定下來。這一刻就總得做點甚麼。明知能力不足,團結已經太遲,不代表就要放棄擋在敵人面前。原諒我始終想得美。我是這樣的人。
 
記住,自製的恐懼注定是辜負了光。


◎原文載於酒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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