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31日 星期四

永遠是我二十一歲開始的奇蹟

/The Simple Boxing Day/

今天是拆禮物日,聖誕之後,打開預定的驚喜。

我收到一份預備了五個月的驚喜。造物者是我們,我們五個莫名其妙的男女。香港文藝雜誌《樣本》(Sample 樣本) 終於成立了,網頁終於架起了。

五個月來,我堅持在最徬徨的境況問自己是誰。香港的文壇在狂飆與黑腥的政治風勢之中,我看見一所血汗工場,裡面有的快餓成枯魄,有的快利慾薰心加害遺民,有的快劍拔弩張浴血戰場。而我腳步是那麼緩頓,一步一步認識黑洞,一步一步覺得跌下來再不要緊也好,腿的瘀血積久了,等不等到攻下下個城池也好,總是要截肢。

像折翼天使那模樣活下去好嗎?家人不心疼嗎?世界不唾棄嗎?騙案和奴役弭平了嗎?我們理解現實,我們選擇認識一種真相,就是在理解以後別無選擇,只有一腔黃蓮潛伏於受染的肺葉,每天呼吸,每天中毒。TVB還是我們的大台,梁振英還是狼嚎遍天,公帑還是黑中勝黑,房間還是做些伸展運動時仍覺寒酸並緊拙。

我想革命。革來的儘管不會是世途裡任何光芒,只是我們的命,我們呼吸的方法,儘量教鼻子懂得分辦懸浮粒子的潔與不潔,儘量教味蕾好不好忍受曾經不以為然的劣食。

我知道雜誌不易做,我真的知道。我知道限制通常在錢財,在人脈,在工具,在派頭,在那些明明冰冷卻炒得熱鬧的新意。我知道純藝術的昏暗,被界定的渺小,我想對所有關心我的人說:「藝術比我想像中偉大。」不管我多努力,我都會盡力提起它的無限和現實威脅力,如周耀輝說過,創作、文學、藝術種種,重點在於搔擾,打破日常,提出各種不可理喻。

我身邊的人最近怎麼了?你們常常問我準備迎接甚麼工作,常常睜大眼睛如一隻小倉鼠試著要求食物,就像我的答案道出了,我的近況你明白了,你就如願以償地睡一個覺,披著草乾條微吱吱地靜默起來。

我的母親平日記住很多瑣碎,會打理種種的凌亂,像一把用靜電拂走頭皮,理順髮絲的梳子。她也頻頻問我最近在做甚麼,常常糾結得一聲不吭,像個大缺毒品的毒癮子所表現的空虛、以及不能言表的抓狂。我每次勉強解釋了這風光多明媚,雜誌的將來有多大的堅定,她總會忘卻這一切對當下的定義。過兩三天又問起來:「你在做甚麼?」

這就是母子隔代的日常吧,我想。我們這些親人、朋友、上下級,都是一代代的抽離,四十年、九年、三年、一年,所有隔膜像棋子按棋盤站定的工整,不可交疊。每進一步,必有一方被排走。我們有時候,還是不要同步。

問到身份,一點點的設計師,一點點的編輯,一點點的記者,一點點的評論人,一點點的插畫家,一點點的……一點點的,鑿出我們的樣本,掀開我們的樣本,實驗我們的樣本,販賣我們的樣本,振興我們的樣本。

永遠是我二十一歲開始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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